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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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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少衍自打從天牢回來就一直沒什麽好臉色,李祁毓明面上不說,心中對此則是無比憂郁。是的,最近李祁毓很憂郁。這日好容易輪得個晌晴天,李祁毓便拖著蘇少衍打算將紫寰宮逛一逛。

皇城終歸是皇城,偌大的地方,如蘇少衍這般的臣子畢竟沒什麽窺其全貌的機會。左右也不怕人看,李祁毓索性放開膽子將蘇少衍半摟著,慢慢步行在天地一色的素白裏。

從鸞照閣到掬月宮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沿蒼嘉道一路向西,朱色的夾墻之下,原本葳蕤的樹木皆被冰雪所覆蓋,透出一股幽冷又皎潔的氣息。

“朕當年就是從這個方向跑回去然後遇上你的。”李祁毓手指的方向,一眼望不到盡頭,蘇少衍吸了口氣沒說話,那一瞬,他產生種強烈的感覺,就像行走在老舊的光陰裏,日光將他的身影曳成瘦長,他仰頭,赫然望見宮脊上有光影在對峙的銅制鴟吻上熠熠流轉,他移不開目,只能一步步的走向那裏。

然後,遇見宿命。

“朕很高興,上天會把你給我。”李祁毓忽而湊近了親吻他的面頰,只是親吻而已,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得動情:“你不明白,朕那時想的最多的:如果能有什麽東西,是朕自己的,完完全全是屬於朕自己的,那就好了。”

這該死的溫柔和深情。

蘇少衍眸中浮光一掠,牽起唇,不動聲色將他的手捂進自己不暖的手心裏,“那麽現在皇上還想要什麽?”

“朕只要你好好的。”

“臣還沒死。”

“你!朕不許你亂講話!”一聲痛喝,李祁毓臉色頓時沈了下來,他鎖眉,努力不去想不久前收到的那方喻意深重的錦盒,只有一粒的緩解之藥明確的告訴他,蘇少衍每毒發一次,病情就會加重一成,而他,只有一次考慮的機會,世上最殘忍之事莫過於此,眼看著心愛之人受盡折磨,自己卻無能為力。

想他堂堂一任皇帝,居然也會受人威脅,不單是笑話,更是……奇恥大辱。

“總會有辦法的,”李祁毓將他的肩摟的更緊些,“不論如何,朕不會讓你有事。”

“皇、皇上!”有神色匆匆的小黃門忽而跑上前噗通一聲跪下,“您養的那只銀狗它、它……”

“它怎麽了?!”問話的蘇少衍,李祁毓看在眼裏,自是再清楚不過。“來人,快把朕的赤驥牽來!”李祁毓大聲道。

“來不及了,不如我們?”

“不行,孟禦醫說了,這段時間你絕對不可以用輕功,更不可心緒起落,不然……”不然便是奇毒攻心華佗在世就沒法子,李祁毓不敢往下想,只是用力的拽住他的胳膊:“沒有什麽好可是,再矜貴的東西又怎麽可以跟你相提並論,聽朕的話,跟朕騎赤驥過去。”

“可赤驥不是在倌馬廄?”

“在文華殿。”

蘇少衍頓時就不出聲了,文華殿位於內城城門九閎門以東,乃是皇帝常禦之便殿,和內城中的鸞照閣更是頗有一段距離,眾所周知赤驥乃是先皇賜予尚為懿軒王李祁毓的寶駒,又曾同李祁毓出生入死數回,是哪個不要命的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將之偷偷帶離倌馬廄?除非……除非李祁毓曾秘密出宮,想到這蘇少衍的眼神微妙的閃了下,實在不願得出那個這人是在有意隱瞞自己的結論。

李祁毓打死也不會承認自己在蘇少衍心中的地位還不如一只銀狗重要,當然這只是他李祁毓單方面的邏輯,又據說銀狗的平均壽命是二十年,所以李祁毓的不甚擔心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可以說,除了對蘇少衍,他對其他事都足夠冷靜。但這句話反過來對蘇少衍則不成立,這並不是在說蘇少衍對他不夠真心,而是歸根結底他們是本質不同的人。

在蘇少衍身上一直有太多的背負和牽絆,比如皇命、比如蘇家、比如沈殊白、比如花冷琛、甚至比如一只從小養到大的銀狗都可以成為他的軟肋,而自己,不過是他為數不多的軟肋中的一個。偏這是他最最不能容忍的,即使他要的不多,也是蘇少衍正正給不了。

是唯一而不是之一,或者說在他理解的唯一。

小念所患病癥是痢疾,原本在人身上患的病癥偶爾在牲畜身上病發也不算什麽奇事,孰知那小廝按尋常法子下了幾帖藥也不見成效,今日再一看,竟是病癥尤勝以往,這才一臉惴惴的前來報告。

說實話,瞧現今這個萎靡模樣,也知小念的情況著實不太好。原先尚算光滑的毛皮現在皆是耷拉在身上,早晨送來的吃食一點未動不說,還吐了不少在地上,即便已被清理,難聞的惡臭仍舊揮散不去。

饒是蘇少衍一副排除萬難亦要上前,又心疼的不得了的表情,連李祁毓也難免不動惻隱之心。轉念一想師父花冷琛曾跟沈殊白在蜀中呆過幾年,應是對此有所耳聞,便忙命人召花冷琛入宮。也是了到這個時刻,李祁毓才不得不承認因其彼時不讓自己見蘇少衍的惡劣行徑,致使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對這人心有餘悸。

蘇少衍看他一眼,心知肚明的不去看他的視線,李祁毓也隨他,只是拉住他的袖,聲音頗是壓抑:“傳染給你便不好了。”

“放開。”

“聽朕的話。”

微妙的對白,機警的小黃門知趣的忙退下,李祁毓勸他不得,只得將他整個人攬在懷裏,“相信朕,朕現在的心情和你一樣,小念從那麽點大看到現在,總是有感情的。”仿佛為了增加話語的可信度,李祁毓繼續道:“何況冷琛的醫術也不在九齡之下,你當放心。”

“臣……”話未罷唇便被堵上,李祁毓捧著他的臉,試圖用口腔中用一種粗糙又熾熱的東西安撫他,蘇少衍說不出話,他想即便有著共同的記憶,這種感覺是李祁毓也未必能體會的。

如何能說出口的感情?像他這樣一個男人,讓他放棄最後一點可憐的骨氣,去告訴李祁毓其實於自己而言小念根本不是一個寵物,或者一段年少的回憶這樣簡單,而是從開始到未來,象征彼此生命的再延續?

果然是如此,離回憶越近,離自由就越遠。

就因為他是個男人,他難以啟齒,所以,他唯有沈默。

“少衍,要起風了。”剎那走神的表情盡收眼底,李祁毓故意捏捏他紅紅的鼻翼,“走吧,我們明天再來看它好不好?”

完全哄孩子的語氣,隔著哈出的白霧,蘇少衍點點頭,一剎那,有風雪澀滿了他的眼角。

這個人,終究是不懂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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